迷人的梦世界

By Francy Wang

人的mind浩瀚博大，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潜意识。我们清醒时所感受到和想到的一切绝大部分都在意识范围里，只有很少的时候，比如在自由联想的时候，失神的时候，可以很短暂的进入前意识的范畴，但也通常不被注意到。意识其实是三部分里面最小的一部分，mind大部分的内容都隐藏在前意识里。意识设置重重障碍，即防御机制，来阻止对前意识的介入和了解。这就是Freud著名的“冰山理论”。而睡眠时时人的防御机制会减弱，所以，梦有时就会反映潜意识内容。

梦的世界丰富多彩，变化无穷无尽，令很多人着迷，历来如此。从古代的周公解梦，Freud的梦的解析，到现代对梦机制的科学研究，人们试图揭开梦的奥秘。我有一本关于梦的书，详解古今中外对梦的解释和理解。周公解梦，给所有的人的类似的梦遣派一定的含义，如果A、B、C都梦见被人追，那麽其含义对对三个人是一样的。Freud对梦的解析则基于对病人的全面了解，病人对梦的联想，结合社会文化历史的渊源来理解梦对做梦人的意义，更个性化，心理学化，结合他的心理学理论，也更科学化。

电影《Inception》（译作“盗梦空间”，个人认为并不确切）就是将利用“高科技”的技术，人为地进入／共享他人的梦的世界，从而进入他人的潜意识或共享各自的潜意识。于是，彼此的交流或较量其实是互相潜意识层面的较量。电影的主要情节是Cobb等人应某人要求，进入某巨鳄大亨之子的潜意识，将一个观念植入他的潜意识，即inception，使他相信自己，相信父亲对他的爱，使他能够且愿意承担起（以他自己的方式）继承父业的大任。将一个简单的观念植入其潜意识，让这个观念自己在潜意识里慢慢成长。。。成为他自己的意识。

影片还穿插Cobb自己在梦中对其已故妻子的投射，他对妻子的思念和内疚感（我认为这部分才是影片最有看头的部分）。Cobb的妻子Mal，曾经也是他梦工作的工作伙伴，曾一起进入梦的世界，构建了一个他们的理想世界，而不愿返回。不得已，Cobb进入妻子的潜意识深层，植入一个观念：This world is not real. 但是，由于这个植入，等他们回到真实的世界，Mal仍然感觉this world is not real。无法忍受这种不确定感的折磨，Mal认为只有死亡才能够使她回到真实的世界。在他们结婚纪念日那天，Mal邀请Cobb一起从高楼跳下，仍有现实感的Cobb力阻妻子不要跳下，但绝望的Mal还是纵身而下。失去曾经相约“grow old together”的 心爱的妻子，而妻子死亡的部分原因（作为精神分析师，我始终相信，无论外因是什麽，即使在潜意识被人种植某种观念，自杀的原因仍有其它深层的原因）是因为 他（他自己认为）为妻子种植了那个观念引起的。于是，由于对妻子强烈的思念和内疚感，每当他进入梦境，当他的意识防御功能减弱的时候，他妻子就会出现，妨 碍他完成任务。在影片的结尾部分，当他为了完成任务进入平常不常进入的潜意识深层，Mal又一次出现，央求Cobb留在那里（其实是Cobb本身想与妻子在一起的潜意识反应，他自己的投射反应），在潜意识的强烈冲突中（留与不留），训练有素的Cobb又为妻子，其实是为他自己，种植了另一个观念：“We grew old together. You just do not remember It.”。。。两只紧紧握在一起的苍老的手（画面中）。他的妻子才在他怀中沉沉睡去。他才回到现实中。可是，他真的回来了吗？当他出去和孩子玩耍的时候，他的父亲消失不见了，留下一个悬念。梦境？现实？于是，现实和梦境互相交织，扑朔迷离。

我们的世界在多大程度上是真实的？多大程度上是自己根据自己的需要——自己的desires，needs，fears……构建的？你看到的是现实存在的、你希望看到的、还是你所害怕恐惧的？我们治疗师的日常工作，说到底，很大程度上就是帮助clients更多地认识到这些。“It is an unconscious world after all.”记不清这是谁说的了，一个老师还是某个著名的精神分析师？但这确实make sense to me and all the psychoanalyst based on our clinical experiences.也许你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意识控制之下， 也许你感觉自己意志力坚强，知识丰富，聪明智慧。是的，意识的力量是强大的，还有基因遗传，后天教育和学习。但是，有的人确实有无法控制的焦虑、莫名的恐 惧、无端的忧伤，确实会感觉空虚、无助、毫无意义，即使他们的生活和事业在外人眼里美满、成功、令人羡慕。确实有人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无法逃脱或者不愿 逃脱出来。确实，有时候我们会喜欢或不喜欢某些人，会对某些事情尤其敏感，使的我们变得沮丧、气馁、气愤、或失去信心。。。这些到底是为什麽？是潜意识 吗？

所谓潜意识，就是我们生活经历的积累但被压抑到意识深层，不被我们感知到的东西，有一些潜意识，我们有时候懵懵懂懂的有些感觉，但却无法完全清楚地抓住到底是什麽（comprehensive），但大部分的潜意识我们平时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们的防御机制，因为他们令人无法理喻的强大，阻止它们出来干扰我们业已形成的感知体系——我们的生活，no matter 现在的体系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在梦中，潜意识却可以逃脱防御机制的干扰，以伪装的形式，让我们可以对潜意识得以窥视一下。这就是为什麽，有时候我们session by session 的工作，无法洞解的含义，却因为一个梦的缘故而恍然大悟。

我无法相信技术的进步能够有一天象电影《Inception》那样到人的梦中窃取人的想法，改变人的梦境，种植一个观念。但即使能够做到，就象我不相信用药物或医学手段删除人的记忆会有益于大多数人一样，在潜意识里种植给人某个观念依然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因为我相信人的经历应该是integrated的， 就好比我相信母亲爱我们是因为她曾经将我紧紧地而且温柔的抱在怀抱中，曾经给过我最充满爱意的吻，我的耳边曾经想起过她唱的催眠曲，她关爱的目光曾经追随 过我的身影，我在她充满爱的眼睛里看到过自己的影子，于是感觉到自己是可爱的。。。是这些不胜枚举的经历，使我相信她是爱我的。曾经和有被虐待经历的病人 工作过的治疗师都知道，那些曾经被虐待的孩子，无论他们的父母如何口头告诉他们父母其实是爱他们的，他们仍然感觉自己是不被爱的，是不可爱的，或者感觉很confused。曾经被配偶背叛过的人也常常难于克服被背叛的经历重新感觉到对方真正地爱自己或者自己真正可爱。如果这些人恰恰小时候也有被父母或caretakers虐待（physically or emotionally)、忽视、或抛弃的经历，则更加难于克服被爱人背叛的经历。如果到这些人的梦境中，给他们种植一种观念：你是可爱的，父母是爱你的，你的爱人是爱你的。那麽他们仍然会感觉confused，就如Mal那样，就如那个大亨的儿子将来会的那样。是危险的。

Mal因为分不清不真实的是梦境还是现实世界而跳楼自杀，现实中也有很多人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这里指广义的幻想世界，包括想像、幻想、幻觉、妄想），而有些幻想其实是自己的投射，即影片中的projections，比较典型的如persecuted delusions（被害妄想）. 很多想像／幻想／妄想是因为自己心理的需要，比如自大妄想（grandiose delusion)，有着它们的functions。 就好比，有一天我们在一个酒店因为找不到一个中餐馆来慰问一下被西餐折磨的胃和味蕾，便幻想有一天那个酒店被我们日益强大的中国大亨买下来，所有的餐馆都 改成川菜馆、鲁菜馆、粤菜馆。呵呵。有时候，甚至不忍心将病人从他们的幻想／妄想世界里唤醒。就象最近见过的一个病人，幻想自己是某个电影明星的妻子，有 自己的孩子和家，被丈夫和家人爱着，被他人羡慕嫉妒着。而现实中，she has nothing! 幻想世界中她是幸福的，而现实是残酷的。。。但是，如果让她沉浸在幻想当中，她则永远不可能有real life.  

Life is not easy。各人有各人的issues，各人有各人的“盲点”，有时候真的需要他人来帮助自己认识到那些“盲点”。有人可能会说：“干嘛寻求别人的建议，没有人比我自己更了解自己。”有时我们会对人说：“好好想想吧，你自己最了解自己。”真是这样吗？有时是这样，有时并非如此。

人的防御机制是很强大的，在做精神分析时，经常遇到的情况就是当分析到一定阶段，由于client强 大的防御机制的阻抗，停滞不前。但也时常惊异于多一点点的自我了解所能释放出来的巨大创造力和潜能。也常常看到很多人在自己的世界里挣扎，被自己的恐惧和 投射紧紧地束缚却不愿意接受帮助，他们没有意识到自己害怕改变其实是一种阻抗，正是她／他的经历使之无法信任别人，这恰恰是他们需要克服的一部分。电影 中、书中、jokes中，常常有讽刺治疗师告诉病人这是他们的防御机制，好像没有能力的治疗师才这麽做。但是，sadly，有时治疗师是对的。

曾经听很多人叙述他们的梦。记录自己的梦境已经成了我自己的习惯，它们可以帮助我了解自己。梦境对我来说，是迷人的。

曾经沉入深深的 海水中，当四周一片黑暗，恐惧中却也有些向往黑暗中的平静和其带来的永久解脱，但瞬间之后，黑暗之上灿烂的阳光和阳光下孩子比阳光还明亮的孩子的眼睛充溢 于我的脑海。在黑暗的恐惧中，心里却一下子变得异常平静，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自从那以后，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当有的时候现实令人不可思议的时，当 有些事情无法comprehend的时候，就会想，我周围的一切是真是的吗？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我真的回到这个世界了吗？如果我并没有回来，如果周围的一切其实都是我的幻想？我的投射（projections）？还有，我那天真的沉入海底了吗？如果那其实是我想摆脱现实的幻想呢？呵呵。这些时候，我就需要某些东西将我唤回现实，比如现在，手边的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填饱了我辘辘饥肠，证明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俗人。

December 30, 2010 5:53pm HW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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