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母亲

2022/02/25 admin 211

哭泣的母亲

               ____ 从电影“The Story of the Weeping Camel” 谈产后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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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ory of the Weeping Camel" 2003年由德国人拍摄的一部讲述蒙古人游牧生活的电影。游牧人的生活苦哇!电影中是冬天的精神,草木干枯,黄沙漫天,沙暴过后,帐篷上落下厚厚的黄沙。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关键是没有电。水资源也很贫乏。这样艰苦的条件下生存的,除了吃苦耐劳的游牧人,就是骆驼了。他们放牧的有羊群和骆驼群,以及几只游牧人的好助手、好朋友,人类最好的朋友狗。

 

骆驼,和羊,既是游牧人赖以生存的资源,也是他们的伙伴。

 

电影里讲述的重点是一对骆驼母子。那个红色的骆驼母亲,经过整整两天艰难的分娩,在游牧人全家的帮助之下,生下一只珍贵的白色小骆驼。但是骆驼妈妈很排斥她的孩子小骆驼,不让他吃奶。尽管游牧人不停地安抚她,把小骆驼往她身边推,她仍然是不停地躲闪。她宁愿让游牧人挤了奶喂小骆驼也不让小骆驼吃她的奶。游牧人一家为此非常着急,为了改变骆驼妈妈的心意,他们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们组织了一场祈祷仪式,请人们到一个挂着蓝色丝带的专门地点一起大声祈祷。显然这次祈祷作用不大,骆驼妈妈仍然非常执拗地拒绝小骆驼。

 

第二件,父子二人骑着骆驼来到一个类似社区中心的地方请一个乐师。那一天,乐师如期而至,带来了他心爱的土琵琶(一种我不知道名字的乐器,后来搜了一下,好像叫做马头琴),他们给马头琴系上蓝色的丝带,先把琴挂在骆驼妈妈的驼峰上,等她比较镇静下来后,再把马头琴拿下来送给琴师。家里年轻的儿媳,便抚摸骆驼便放声高歌,马头琴也随之响起。开始时骆驼妈妈仍然不愿妥协,但渐渐地,她安静下来,对小骆驼也不那么排斥了,后来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出来,明显地在哭泣了。终于,她允许小骆驼吃她的奶了!广阔对冬日草原上(更像沙漠),母子两个相依相偎,骆驼妈妈找到了母爱,小骆驼在母亲的爱抚下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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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中,乐师和全家人返回蒙古包,夜里,大家饮酒、弹琴、欢笑、高歌,恣意狂欢。

 

骆驼妈妈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孩子吃奶?建立母子连结的重要性是什么?

 

骆驼不会说话,使她拒绝自己的孩子的可能性有多种,其中之一说不定是因为骆驼妈妈得了产后抑郁,抑或产后精神病。

 

产后抑郁或产后精神病,顾名思义,就是孩子出生后出现的抑郁或精神病症状。这里我们重点讲产后抑郁。在最新的DSM-V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2013)中并没有产后抑郁这个专门诊断,而是围产期出现的抑郁症,但产后抑郁的名词由来已久,很深入人心了,所以我们用产后抑郁并非作为诊断名词,而是对一个现象的描述。

 

产后抑郁也和“baby blue”不同,baby blue 发生在生产后的数天之内,是由于产后激素的变化所致,产妇会出现心情不好、哭泣、易怒等情况,几天之后就会消失。Baby blue 持续存在就可能发展为产后抑郁,所以,产后抑郁是一种相对持续的状态,和重症抑郁(major depressive disorder)有着相似的症状,比如抑郁情绪或持续高兴不起来的状况,睡眠障碍,精力不济(不仅仅由产后体虚或劳累引起,当然持续的压力和劳累可以是抑郁的促发因素)、对事物失去兴趣,感未来无望,有自念头或行为,甚至有伤害孩子或婴的想法等。有的产后抑郁还可能伴有幻觉或妄想,比如有的婴幻想就和命令幻觉(command halucination)或感觉婴儿是鬼怪附体等的妄想有关。

 

产后抑郁是一种精神疾病需要认真对待,对产后抑郁的无视和拖延对孩子和母亲都非常不利,文章后面还会进一步解释。

 

影响产后抑郁产生的因素有多种,从生物学和遗传学来讲,产后激素的变化,家族中有精神疾病的家族史,产前有过抑郁病史或经前期综合症等都是产后抑郁的危险因素。遗传因素对抑郁的影响主要是使易感性增加,有研究表明,当没有应激事件的情况下,有遗传易感性和无遗传易感性的人群发生抑郁对可能性相差不大,而有应激事件对时候,有遗传易感性的人群和无易感性的人群患抑郁的可能性则明显增加了(Kendler et al., 1995)。 而对于女性来说,很少有其它的事件比生孩子对她生活的影响更大了。她不但要经历分娩的痛苦和危险,孩子出生后,在身体尚未恢复对疼痛和虚弱状态下就要开始照料一个完全无助并使得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角色发生180度的转变的婴儿。难怪产后抑郁的发生率居高不下 (有谁能够代替母亲的角色,再难都得面对不是吗?),根据参与研究的人群不同,产后抑郁的发生率大约是10-15% range 3.6% to 23%)(Blum, 2007)!

 

怀孕和生产的过程是否顺利,产妇和孩子是否有并发症也影响产妇产后的情绪。离和拒绝给自己带来痛苦的事物是人的本能,但另一部分本能和超我告诉我们应该爱它,着难免会使产妇产生强烈的内心冲突,以及由此带来的爱恨交织和自责、愧疚。有时候,或许,离的本能会超越母性的本能,在哭泣的骆驼里,那个骆驼妈妈对小骆驼的拒绝是否和她经历的难产痛苦有关?幸运的是,后来她在牧人家庭的努力之下,找回了母爱的天性,使得小骆驼能在妈妈的奶水滋养下成长,得意享受天伦之乐。

 

社会支持系统也很重要,夫妻关系的好坏,与其他家庭成员的关系好坏(婆媳关系是工作中常见的中国家庭的冲突关系),产后照料,社会和家庭重男轻女的观念 (以及产妇自己是否内化这些观念)等也可以影响产后抑郁的产生和康复。这样看来,中国坐月子的文化风俗,不但有利于产妇身体健康的恢复,也有利于预防产后抑郁的发生(由于中国文化中产妇坐月子多由母亲或婆母照料,母女或婆媳关系的好坏则影响甚大。)

 

心理因素的影响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前面说了,应激生活事件对抑郁易感性的人群影响更大。过去的心理创伤也和抑郁,包括产后抑郁的产生,关系密切,这些心理创伤可能包括丧失——包括在童年或青春期失去父母或和父母长期分离或父母离婚,曾经有个流产或孩子夭折等经历;早年创伤——孩子时期受到虐待(身体、精神、性虐待),曾被性侵或骚扰。早年丧失和创伤会增加人神经、生物、和心理的敏感性,甚至造成大脑结构性的改变,比如大脑海马的体积小于常人。这些人的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皮质轴的活性更高,当有应激事件发生的时候,分泌更多的应激激素。这些人也更容易抑郁。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因为童年的创伤留下了易感性,(1)为了避免再次受到伤害,选择疏他人,使得自己的孤独感增强,社会支持系统相对较弱;(2)在关系中理想化他人,以满足未被满足过的亲密、被照料、被爱的需求,而理想的他人总是不会存在的,当需求没有被满足时,会产生深深的失望感,甚至会重新唤起过去的创伤性情感,比如被抛弃感、愤怒、恐惧等。而内化的攻击性客体则可能转向攻击自我,那么自责、自卑、内疚等低自尊的感觉也会出现。在这些情况下,无论上述那种情况,产生抑郁的话都不令人意外。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理解抑郁症的产生,精神分析专家,根据他们所分析的病人的情况不同,提出不同的解释 (Gabbard, 2005):

 

Freud在他的 “Mourning and Melancholia" 一文中就指出早期的丧失和成年期抑郁的关系,认为抑郁是因为丧失而产生的愤怒指向自体,指向自体中和丧失客体认同的部分,因而产生自我贬损、自责等抑郁(melancholic)症状。他在 “The Ego and the Id" (1923/1961) 中还认为一个苛刻的超我(superego)也是抑郁产生的一个原因,它会使人对自己的攻击行为产生罪疚感。Abraham进一步阐释 Freud 的观点,认为抑郁患者在童年的时候曾经因为丧失而对self-esteem 造成严重伤害,而成年时期新的丧失或对生活的失望激活了以前的痛苦,而产生抑郁。Jacobson似乎进一步发展了 Freud 对于抑郁的诠释,把客体的丧失和把内化的丧失的客体转换为超我的作用结合起来,认为丧失的客体转变成严苛的超我,结果病人就成了自己超我的受害者,成了那个无助、无力的小孩。而躁狂的出现则是自体和超我的魔性结合,把那个严苛的客体转换成有爱的、原谅的、完美无暇的客体。这个完美客体投射到环境中,期望建立一个完美的理想关系,而所有的瑕疵都通过否认机制而视而不见。这种关系更接近边缘性人格的关系模式。而这种防御失败的时候,抑郁则为出现了。这和 Klein 的解释是接近的。

 

Klein认为孩子在对丧失客体的渴望和思念中发展出一些她称为自大性的防御(manic defenses),包括全能感、否认、蔑视、和理想化,以战胜丧失带来的伤害。而对于胜利的渴望(desire for trumpt)又会导致自责、内疚、以及抑郁。Klein 的解释对理解双相情感障碍很有帮助,但在实际工作中我们也可以看到即使单相抑郁的病人也有理想化、全能、否认等防御失败的情形存在,所以对抑郁的理解也是非常有帮助的。

 

Bibring 则认为是理想和现实的差异导致抑郁,他认为人有三种和自恋相关的理想:有价值和被爱、强大和高人一等、和成为好人和有爱的人。但现实中往往实现不了。当自我意识的理想不能实现的时候,则会产生无助感。他认为任何伤害自我价值感(self-esteem)的事情都可能会导致抑郁。和 Freud 不同,他不认为不认为内向攻击或超我是抑郁产生的主要原因。Sandler Joffe 则认为当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抑郁就可能发生。她认为不但真是的或想象的爱的客体的丧失会导致抑郁,well-being (健康、安乐)状态的丧失也可以——叫做 “Paradise lost” (天堂的消失)。具体到产后抑郁症,产后的妇女的 well-being 在怀孕和生产的过程中屡次受到威胁,因生产落下疾病或身体长期不适的也不罕见,而形体、容貌、角色的改变会进一步改变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社会角色、和对自我的体验。Arieti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抑郁。认为抑郁的人有一个信念(ideology),就是要为其他人而活,为满足其他人的愿望而活。他认为咋病人的生命里有一个支配者(dominant other)的存在,很多时候这个人是抑郁者的配偶,但也可以是一个人的理想或组织。当这样活着没能得到那个支配他人(个体、机构、组织)的认可或者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的时候,抑郁就可能产生。

 

依恋关系理论是大家比较熟悉的。John Bowlby认为孩子和母亲的依恋关系非常重要,在一个安全的依恋关系里,孩子感到被爱、安全、放松。如果孩子在儿童阶段失去母亲或者依恋关系受到干扰,那么孩子就会感到产生被抛弃感,感觉自己不被爱、不值得被爱,无依无靠。母爱的丧失和对依恋关系的干扰不一定是母亲的死亡,也可以是和母亲的长期分离,母亲本身的抑郁或疾病或其它状况干扰了她给予母爱的能力,比如一个非常繁忙的母亲。在今后的生活中,如果再遇到某些丧失的情景,比如友谊的破裂,恋爱关系的终止、离婚、孩子离家、朋友的离等等,都可能会激活小时候那种被抛弃、不被爱、不知道被爱、无助感和无力感,亦即抑郁的(melancholic)状态。安全依恋关系的建立和母亲的状态息息相关,一个抑郁的母亲和孩子建立关系的能力会受到影响,那么对产后抑郁母亲的帮助和治疗,不但有益于母亲的恢复,而受益的当然还有孩子,甚至孩子的后代。可见婴儿和母亲的关系对孩子的心理健康极其发展是那么重要!心理健康的父母,更大几率带出心理健康的孩子;心理健康的孩子,有更大几率成长为心理健康的成人。

 

现在我们也意识到父亲角色的重要性。一个定和爱的父亲,可以给孩子带来安全感,可以有更加和谐温暖的夫妻关系和家庭氛围。父爱是母爱之外的另一个维度的爱,也可以为孩子在母爱之外提供一个不一样的心理空间。Freud 认为父爱对伊底浦斯情结的发展非常重要。抚养一个心理健康的孩子需要父母双方共同的合作。

 

谈母亲和孩子的关系和产后抑郁(以及抑郁本身)不能不提英国儿童精神科医生和精神分析师 Winnicott 对母亲和孩子关系的见解。我们可以参考他 “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 (1956) “The Theory of the Parent-Infant Relationship" (1960) 两篇论文中的见解。

 

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原发性母性贯注)指的是母亲在怀孕的过程中逐渐发展,到怀孕末期到达顶峰,然后会在产后数周逐渐消失,然后被遗忘的一种特殊状态。在这个时期,母亲对婴儿产生高度认同 identification),对婴儿的需求极度敏感,就好比对自己的需求那么明了一样。 他描述为:

 

“It gradually develops and becomes a state of heightened sensitivity during, and especially towards the end of, the pregnancy. It lasts for a few weeks after the birth of the child. It is not easily remembered by mothers once they have recovered from it. I would go further and say that the memory mothers have of this state tends to become repressed."

(我翻译一下:它逐渐产生,在孕期成为一种高度敏感的状态,尤其到了孕期末了。产后这种高敏感性仍然可以持续数周之久。一旦从这种状态恢复出来,母亲们并不太记住这个状态。我想说对这种状态的记忆被压抑了。)

 

Winnicott 认为母亲达到的这种原发性母性贯注,或者对婴儿的认同 ,是 "conscious but deeply unconscious" (是有意识的成分也有高度无意识的成分)。精神健康的母亲可以在孕末期和产后自然达成这种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母亲可以最好地满足婴儿的需求,使婴儿不用为环境的侵害而担惊受怕 fear of annihilation)。他也认为,健康的母亲不但能够自然达到这种状态,而且过一段时间后(产后数周之后)能够自然地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能够逐渐地让婴儿/孩子自己对外界的影响作出反应和应对。有的母亲因为种种原因达不能或者不能很好地自然达到这种原发性母性贯注的状态,则会心里产生愧疚,心生补偿的愿望(consciously & unconsciously),因而在本该放手的时间无法放手,仍然像对待新生儿一样关注和满足孩子的需求或者溺爱孩子。 Winnicott 认为母亲这么做不是在尽父母的责任而是在治疗自己的愧疚 They do therapy instead of being parents.——Winnicott1956)。

 

为什么母亲的这种和婴儿的强烈认同,即原发性母性贯注状态,这么重要呢?因为他认为只有母亲自然地达到这种状态,才能够为婴儿提供一种足够好的生存环境(good-enough environmental provision),使婴儿能够安心地自然存在(going-on-being),能够感觉到真实的存在,使得天生的发展趋向自然展开,使得婴儿的自体(self)自然呈现和发展,并发展出健康的自我功能(ego-function),为一生打好基础。因为如果最早期母亲没有提供这种足够好的生存环境,这个婴儿则不能够放松地自然存在,真实感就会被过多地干扰,自体发展就会受到影响,在缺乏母亲支持(ego support)的情况下,自我功能发展就受到影响。Winnicott 认为,人都有真自体(true self)和假自体(false self),且源自于人生最最早期的阶段。正常发展的婴儿(如上述),假自体只是在有干扰的情况下起作用,目的是争取时间。而没有正常发展的婴儿,则会被卡在(stuck)假自体当中。通俗地说就是婴儿处在持续的焦当中,无法松一口气。

 

”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 中,Winnicott 讨论和阐释的是婴儿最早期的需求以及母婴关系,以及这种特殊的母婴关系,及原发性母性贯注,对婴儿心理/精神健康的影响。 “The Theory of the Parent-Infant Relationship” 中,Winnicott 仍然强调母婴早期关系的重要性,他认为抱持(holding)不仅仅只物理保持,还包括母亲为孩子提供的整个三维的生存空间。抱持有物理抱持和心理抱持。我觉得心理抱持会影响物理抱持。而母亲的身心健康都影响母亲抱持的质量,也就是说母亲本来的心理健康状况和产后亲子双方的健康和母亲被(家人等)支持的状况都影响母亲提供抱持空间的能力。Winnicott 也说有的母亲有能力抱持婴儿,有的母亲没有,而不能够提供保持的母亲很快就会使婴儿产生不安全感,那么进一步会影响后面一个发展时期,及客体关系的形成,以及依恋关系的建立(安全依恋 还是非安全依恋)。进一步,母亲提供自我功能支持的能力和客体关系的质量,又影响到孩子自我的功能(ego function)。再往了说,这些都是孩子将来心理健康与否,幸福感,甚至生活/事业是否成功的基石。

 

上面的各种精神分析对抑郁的诠释大都提到爱和丧失,可见早年创伤对人具有持久的影响是真的,产后抑郁是创伤的表现形式之一有经验的治疗师都会看到这一点,甚至有阅历的普通人能够认识到童年和过往经历的重要性。母亲的抑郁对新生儿又是丧失和创伤,因为他失去的是母亲的全神贯注能力,爱 (当然不是说抑郁的母亲不爱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这里只提母亲?因为在婴儿生命最初的阶段,婴儿其实还不知道父亲和其他人的存在,他人给他的照顾,在他的体验中都是母亲。因此,任何照顾婴儿的人都可以是这个意义上的母亲,他们的心理健康都可以以相似的方式影响着婴儿。

 

Blum 2007)总结出产后抑郁的母亲存在的三种常见的心理冲突:(1) 依赖性冲突(dependency conflict; (2) 愤怒冲突(anger conflict; (3) 母亲身份/母性冲突(motherhood conflict)。她认为所有产后抑郁的患者中至少有这三种冲突的一种。

 

Blum 认为,要一个母亲能够好好地照顾婴儿,她自己需要有被照顾好的感觉,而且人人都有被照顾的需求。但是,有些女性,因为过去在依赖别人方面受到过挫折或创伤,比如反复被嫌弃或被贬低 e.g. "You suck!"),她们可能对依赖他人产生防备或防御心理,形成万事不求人的态度(我能行。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需要自己照顾自己。)这种反依赖(counter-dependent adaptation)立场在一般情况下问题不大,但如果需要照顾的事情过多(比如产后照料婴儿),或自身能力能力受限(比如产后疼痛,刨腹产,侧切)等,这种适应方式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了。如果她能够让接受来自家人、朋友、甚至请一个帮手(保姆、护士),使自己被照顾的需求得到了满足,对产后抑郁的预防和好转是有好处的。

 

我们中国人有坐月子的习惯,在产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产妇不出门,家人在饮食起居和婴儿照料方面给予照顾,因为这是一个社会风俗,产妇也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帮助,尽管传统的坐月子也有不利于健康的地方,但家人但关怀对产后抑郁是有一定的预防作用的。当然,前面说了,产后抑郁的产生有多个方面的原因,一方面的满足,不一定杜绝产后抑郁的发生,但一定是有帮助的。我要说的是,对身体的照顾是一个方面,对产妇的精神安慰和心理支持也很重要。我也看到产妇坐月子期间也是婆媳/母女矛盾频发的时期,这和以前的关系状况有关,也和婆媳/母女双方各自的经历和创伤有关。这个时期很多无意识的东西都可能被激发和表现出来,比如 envy 和过去在客体关系方面的创伤。这里不多赘述。但是,在国外生活的年轻母亲,一方面由于受西方文化的影响不愿意做传统的月子,另一方面能够帮助他们的家人可能都不在身边。疫情期间,我也遇到年轻夫妇因为原计划前来照顾的家人不能成行的例子,当然也有原计划回国生产而回不去的情况。和她们产后抑郁的发生有着直接相关。

 

孩子出生后,那个小小的生命给产妇的生活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新妈妈的生活要围绕着婴儿转,要不停地喂食,换尿片,涨奶、疼痛、疲倦、睡眠剥夺等等,松弛的肚皮和多余的脂肪,镜子里变得陌生的自己,娱乐和朋友都仿佛遥不可及。还有的夫妻性生活生活暂时不和谐,夫妻关系的冷落,因为婴儿的出生不得不跟那个恶婆婆/恶妈妈一起生活等等。但很多人觉得心里的不满无法表达或无处表达。你早就听说母爱非常伟大,是无条件的,是要牺牲的,一个好女儿/好儿媳是要孝顺的,要原谅的,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这么做,你有一个严苛的超我,所以你觉得没有权利感到不满,甚至为自己的不满情绪感到愧疚,或者你不敢表达自己的愤怒。你自责、愧疚、感觉自己不是个好母亲,不应该做母亲,自己一无是处。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如果心中的愤怒以及其它的负面情绪表达不出来,那么愤怒有可能指向婴儿,加上这个婴儿能够得到自己(在小时候和现在)没有得到的悉心照料,而对婴儿产生嫉妒心理,而出现伤婴甚至婴的念头(这些念头多被否认或隔离机制压抑到无意识中,因而连她们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些念头。)

 

很多患产后抑郁的女性和自己母亲的关系存在着问题。可能她们感觉在小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对她们不感兴趣或者不愿意照料自己(比如有着重男轻女思想的母亲),她们的母亲没能跟她们建立起一种爱和关心的关系。当她们成为母亲之后,她们内心缺乏一个好的内在范式(internal model)供她们参考。虽然她们也会发誓并努力要做一个不一样的母亲,一定不要让自己的孩子经历自己内心的痛苦。但是,她们往往意识不到母亲是她们唯一的可以参照的内在范式 (人只有一个母亲或通常只有一个主要的照料者),他们在抚养孩子的时候不自觉地在用母亲同样的方式对待孩子。

 

很多女性只有在心理治疗的过程当中才意识到自己和母亲多么相像。

 

当然,还有另外的女性,矫枉过正,非常非常有意识地要做和自己的母亲完全不一样的母亲,比如自己的母亲是一个忽视孩子需求的母亲,她们会想做一个非常非常关注孩子需求的母亲,那么如果有一刻视线离开了孩子,有一件小事没有做好,她都非常内疚自责,随时满足孩子的各种要求。同样,这样的母亲也不是在做父母,而是在给自己做 therapy,疗愈的是内心受伤的小孩子,阻碍的是孩子的自然发展。

 

本文的前半部分列举出来很多和产后抑郁相关的各种因素,主要就是想说明母婴关系的重要性,而母亲的心理健康又和婴儿的心理健康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因而,产后抑郁不但给母亲带来精神痛苦,也会影响到母婴关系。而上面 Blum 提出的三种冲突是 Blum 在对产后抑郁成人患者的观察中总结出来的。他们不但对产后抑郁的治疗具有指导意义,而且,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间接地反映出来这些母亲和她们自己的母亲之间所存在的母婴/亲子关系问题。

 

既然产后抑郁和母亲和婴儿如此重要,那么如果有了产后抑郁也应该尽快地寻求帮助,家人在提供支持的同时也应该支持产后抑郁的母亲进行治疗。产后抑郁的治疗有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考到母乳喂养的问题,如果不是严重的产后抑郁,应该先以心理干预为主,当然,如果产后抑郁比较严重,也应及时进行药物干预。精神分析式心理治疗可以帮助来访理解深层的原因,短程或长程,都是值得提倡的疗法。

 

哭泣的骆驼中,游牧人所做的努力,重建了母亲骆驼和小骆驼的联结,这对小骆驼的生存是绝对有好处的,如果骆驼也有心理/精神健康的话,对母亲和小骆驼的心理/精神健康无疑也是很有好处的。


Reference

 

 

Americ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2013. Depressive disorders. In: Diagnostic and statistical Manual of mental disorders fifth edition (DSM-5). 155-188. American Psychiatric Publishing Inc.: Washington DC & London England.

 

Blum, L. D. (2007). Psychodynamics of postpartum depression. Psychoanalytic psychology. 24(1): 45-62.

 

Gabbard, G. O. (2005). Affective disorders. In: Psychodynamic psychiatry in clinical practice (4th edition). 213-247. American Psychiatric Publishing Inc.: Washington DC & London England.

 

Kindler, K.S, Kessler, R. C., & Prescott, C. A. et al. (1995). Stressful life events, genetic liability, and onset of an episode of major depression in women. 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 152: 833-842.

 

Winnicott, D. W. (1956/2018). Primary maternal preoccupation. In: Through Paediatrics to Psychoanalysis. 300-305.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Winnicott, D. W. (1960). The theory of the parent-infant relationship.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sycho-Analysis. 41:585-595.

 

  The Story of the Weeping Camel. https://www.facebook.com/mongoliantravelcompanies/videos/%D0%B8%D0%BD%D0%B3%D1%8D%D0%BD-%D0%BD%D1%83%D0%BB%D0%B8%D0%BC%D1%81-the-story-of-the-weeping-camelthe-story-of-the-weeping-camel-mongol/2082719828500944/

 

Francy Wang 王方

January 25, 2022, 1:10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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