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1988埋下的伏笔
今天是2018农历新年的正月初一,微信上流传一篇关于1988的文章......
2018年代大年初一,忙碌一天过后,七点半回到家,先看了那篇文章,然后边做饭,边戴着耳机听着齐秦的《大约在冬季》,在油烟缭绕中,泪眼婆娑地有些看不清锅底的花椒是否已经烧糊了。
我的1988仿佛就在昨天嘛,倏忽之间,三十年已经过去了。物非人非地非!
1988年的春节,我还是跟父母一起过的,那时候怎么也不会想到2018年的春节只有我和小女儿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存在于多伦多的一隅,和父母相隔千山万水。白发苍苍的父母在微信上晒着年夜饭,晒着亲戚朋友的聚会,唯独没有的是他们的女儿。1988年发生了一件特别奇妙的事情:初一的清晨,一只特别漂亮的鸟儿(在北方的冬天很少见到那么漂亮的鸟儿的,夏天也没有真正见到过。那么漂亮的鸟儿过去只在书上看到过)飞到我家的客厅,我们没有费什么力气就把它抓住了,因为没有鸟笼就放在一个纸箱里面。等我们拜完年回到家,它却不见了,而纸箱的盖子仍然是盖着的。这件事如此奇妙,以至于后来都怀疑那是自己的幻觉。
1988年年轻的自己从来也不会想到30年后的这个“老太太”还会心潮澎湃,并且能够在擦干眼泪后不吱一声地吸尘拖地做两菜一汤。1988年无法理解人的成熟过程不是没有情感,而是能够容纳和调节情感;是能够接受无法改变的事物,从过去的错误中吸取教训,把现有的爱分给身边的人。1988年还不知道经历伤痛和丧失后能够平静地继续爱,不知道和我的狗狗对视的时候,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总会使我一次次回到从前撕心裂肺的时刻。
1988年的自己仍有少女情怀,仍然爱看琼瑶电影,仍然喜爱吟诵诗歌,仍然会在梦中哭醒,也会在梦里唱歌,清醒时还会做各种的白日梦,并觉得有一天那些梦都会实现的。那时心里还会思念,思念到极致还会哭。那时候可以整天在笑,也可以一睡一整天。那时的面皮仍然和现在PS过的照片一样没有一丝皱纹,那时身轻如燕,仍可行180度的 还不用操心健身和健康饮食。那时其实还不知道自己是谁,但觉得未来有无限的可能,还觉得奇迹会发生,只要心诚就灵。那时不会想到三十年后皱纹纵横的样子,不会知道2018年的自己身体虽不甚重却再不如燕,不会知道2018年的自己,折断后的腰身僵硬如柱,也不知道僵硬如柱的后背仍然可以不屈地挺立 。1988年怎么能够想像三十年后自己拥有的镇定、平静、自信。1988年的自己生活在不现实的梦幻里,还不明白清醒生活的滋味。
1988年我的生活发生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那一年我决定为自己的命运进行一博,决定报考研究生。但是那个时候我是不属于自己的,就好比你要和某人结婚需要单位介绍信才能领结婚证一样,必须有单位介绍信才能报考,而我的单位就是不给开那个介绍信,说国家培养你那么多年你必须先为国家工作两年。 一个副校长的一番恶毒的话现在想起来仍然有要掏肝挖心的愤怒。被激怒的自己硬是违背自己的天性(也许正是自己的天性)费、尽、周、折拿到介绍信报上名。从报名到考试两个月的时间,在方便面和速溶咖啡食谱的支撑下,除了工作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备考试上(报考过医学院研究生的人都理解要看多少书,更不用说还要自学没有学过的心理学的课程了)。1988年,我的考试成绩在报考我导师的学生中名列第一,但研究生处的处长对我说我的导师不想招女生(那年只招一个正式研究生,两个代培生,不知道是否已经内定人选),我以半玩笑的口吻对那个处长说:反正我成绩第一啊,你们不能歧视女性嘛哈哈。但走出研究生处的门口我就心痛不已泪流满面了。我不能等待命运的决定啊,我等不起啊,我考不上回去原单位好没用面子事小,对不起那么多的方便面和速溶咖啡是不是?我联系了一个军医大,想看能否调配过去。一个面色白净,身材中等,鬓发斑白的麻醉教授同意要我,带着我去他们学校的招生办和研究生处,对人说:你看她才23岁,英语很好,成绩也很好等等,要他们去调我的档案。我心里感动涕零,就好比遇到伯乐一般。后来,不知为什么我的导师又同意收了我,给我发了录取通知。但那个麻醉教授的知遇之恩我永生难忘,无以回报!三十年的时间里,在失神发愣的时候,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在失意挫折的时候,我一次次地回到那个情景,试想着做一个麻醉师的生活会不会更好。
1988年我在各种专业中辗转选择,医学的各种专业中,只有这个专业是我心向往的,因为我是个喜欢新奇事物的人,医学心理这个专业在那个年代显得非常具有吸引力,当时有限的心理学知识使我对这个“神秘的”专业充满向往,本能地觉得它就是我想要的。1988年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还不知道它会治好我“喜新厌旧”的毛病,竟然三十年不离不弃,一生相守。那时不会知道学习心理学,更不用说精神分析,的道路这么曲折漫长,研究生只能给自己一个学历,而真正的心理治疗这条路,就是永无休止的学习和实践的过程。1988年怎么能够想到有一天会实现在书中读到过的理想:自己执业,每天在治疗室接待来访者。
1988年我开始了医学心理的生涯,但那时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得上一个台阶,愿意让生活的小船把自己带到它应该去的地方,就觉得不用多想啦在这个小船上自己用力地摇桨就好了,其实那种想法正是不想努力,只想用最省力的方式随波逐流的做法。
1988年我不会知道会在三年的研究生期间遇到什么样的人,也不会预料到会经历什么样的事情,也不会知道政治和时势的力量。1988年对友情、爱情、婚姻、事业都还在理想化的阶段,还不理解,也不想理解人心会变,时势会变,分离、分裂、不公都会在未来的道路上再一次、再次次地发生,那时候还没有做好生活的准备,也不清楚自己的潜力和抗打击能力,也不清楚什么叫resilience,也不知道人真的可以达到心如止水的状态,也不知道心如止水和激情澎湃其实也可以不矛盾。
1988年还没有想过能正式走上真正的心理治疗之路。1988年不会知道自己会离开中国,而且是移民到国外。的确,1988年在我们男女混用的洗漱间里,有个学长对我说:读研究生就是要出国啊,不出国读研究生干什么? 但1988年的那个秋季自己对未来并没有像那个学长一样有所规划。是的,1988年曾幻想出国读博,但没有想过移民。1988年更不会预料到会多年后会在多伦多见到那个学长,不过他肯定不记得那个简短的对话了。我仍然记得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唤醒了我混沌的心,开始关注出国读书的机会,加紧学习英语的步伐。他的那番话确实使我开始认真地考虑过毕业后出国读书的事。
1988年那一年,我彻底地离开了家,过一个成年人(但心智并不成熟)的生活。那一年我的父母心里会不会有很多的失望?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会失去我(物理上)?1988年的时候还不懂得从父母的角度想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等学会这么思考的时候,环境、现实、责任、义务已把自己牢牢捆住。1988年,还像那个“Lady Bird”那样,一心向往更广阔的天空,想飞得很高很远。
1988年,我亲爱的奶奶仍然神清气爽,思路清晰,仍然可以颤着小脚儿到处串门儿,握住我的手仍然温暖如旧。那时我的心灵仍有归属,奶奶的堂屋仍是我心里最温暖的家,仍然觉得奶奶会一直在那里等待着我。那是父母的双鬓仍然是黑的,青丝仍然是浓密的,那时的他们还是壮年,仍然是可以依赖的对象,仍然是疲惫时的加油站。他们仍然为国家为家庭为子女默默地付出着 。那时的弟弟仍然鲜活地存在着,年轻地struggle着......而今,天人永隔着......
1988年我开启了分离之路。和父母的分离,和爱人的分离。后面还会有和孩子的分离。
1988年,还不清楚多伦多在世界的哪个角落,不会知道有一天会抱着孩子,拖着箱子,带着千苍百孔的心,来到这里安家落户,根扎得越来越深,以至于想拔都拔不出来了。1988年我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带着千疮百孔的心来到加拿大,不知道会在孤独中治愈了孤独;不知道会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国度里学会了温暖自己,在疲惫的时候拥抱自己。1988年还不知道会在探索自己内心的旅途中遇见那么多伟大的心灵!不知道会在抚慰他人的过程中自己被无数次地感动和激励!1988年我还不明白什么叫学海无涯,等明白了却发现自己这叶扁舟实在是渺小到沧海一粟,用尽一生心力也瓢不到其中一勺。所以,只能学这两天火起来的那首小诗一样:“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1988年我不理解为人母的辛苦和责任,不知道疲惫不堪的滋味和担惊受怕的心情,不知道孩子长大成人的滋味,不知道一个人的忍耐力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极限,不知道当时那么多害怕恐惧的事情会成为以后日常的面对,害怕哈哈已经成为奢饰品!
1988年的时候,还觉得时间永恒的,自己也是永恒的。那时觉得30岁已经是不可想像的老,根本不去想40岁、50岁......那时还不懂得珍惜光阴。那时,怎么能够理解衰老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不知道其实衰老也有它的美和解放的自由,不知道衰老其实没有想像的那么可怕。
1988年,我还不懂得岁月静好的真正含义,不知道惊涛骇浪其实是平静小夜曲的前奏。
2018年的春节,心里不再有惊涛骇浪,懂得了生命的短暂性,个体的局限性。学会了接受,懂得了放弃的美好。
Francy Wang 王方
February 21 , 2018 in Toronto at 11: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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